丢了林权伤了农民，土地流转是否会步林地流转后尘？

2016年7月17日，《焦点访谈》报道了云南省庆鹤县农民低价转让林权证，被收购企业拿去银行抵押贷款后，贷款资金却并未用到林地建设的事件。这暴露了林地流转政策中所存在的漏洞，也为目前正在火热进行的土地流转敲响了警钟。

云南省庆鹤县为贫困县，依靠林地收入过活。在当地政策的号召下，农民以90元/亩的价格将林权证转让收购公司，全县流转林地面积达14余万亩。

拿到林权证后，收购公司以林地为抵押，向银行获得巨额贷款，然而，这笔款项却并未被用到林地建设上，当地的林地管理仍为流转前的经营方式，由农民分块种植、管理。

表面上看，转让林权证对当地农民并没有影响，农民还能从中获得一笔收入，今后的经营管理仍由农民自己做主，但实际上，农民却面临着经济来源被切断的隐患——一旦贷款出现问题，农民就将永久性失去林地。

原本意在规模化经营，提高林业发展、增加农民收入的林地流转，却转瞬间变成了切断农民经济来源的巨大隐患，云南省庆鹤县事件暴露了林地流转政策存在的漏洞。

推此即彼，目前土地流转正如前几年的林地流转一样，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每年都有不少资本下乡包地、发展农业，看起来一片形势大好，然而，我们不得不警惕，避免再发生类似于林地流转中出现的丢了林权、伤了农民的现象。

以下为报道原文和视频：

央视网消息(焦点访谈)：

云南省鹤庆县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这里耕地少，林地多，前些年，这里和其他贫困地区一样，为了把林业蕴藏的巨大经济和生态效益发掘出来，开展了集体林权制度改革，其中的一项措施就是鼓励林木所有权、林地使用权有序流转。当地不仅为农民承包的山林办理了林权证，还允许用林权证去银行抵押贷款，目的是促进林业发展，帮助农民脱贫致富，没想到的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却瞄上了农民手中的林权证。

董金富是云南大理州鹤庆县人，他所在的金墩乡新庄村十五组位于山区，耕地少，村子里有不少贫困户。老董说他家6口人，全家一年收入才有七、八千元。

村民们手头最宽裕的资源就是漫山遍野的林地，平均每家有四、五十亩。除了平时砍点柴火、搂点松针，最大的收入，也就是在林子里捡上一些蘑菇。

新庄村的林地虽然多，但由于缺乏资金投入，无法开发利用，农民收益很少。其实，开发林地资源只要找到好的经营方向，投资充足，收益回报不少。这两年，帮助贫困地区的村民利用林地，开发林业资源，也正是云南省帮助农民扶贫致富的重要措施之一。从去年开始，有一家叫鹤庆森工集团的林业公司来到村子里，到处收购村民的林权证，当时，不少村民还以为是上面来了什么扶贫政策。

低价转让林权证

老董说，村小组长来动员他把林权证转让了。老董手里有将近60亩山林，还剩下30年左右的承包期，林权证转让后，转让费只给了6000来块钱。这钱乍听上去不少，但是平摊到林地面积上，按照30年来算，每亩林地每年也就是三、四元钱。

林业公司的人和村干部声称，这几千块钱是白得的，林子还是自己的，还可以继续打柴什么的，这样的说法打动了村子里的村民，没多久，大家手里的林权证就这样陆续流转了出去。村民告诉记者，村里转让林权证的山林最少有1100亩。

在新庄村所在的金敦乡，记者了解到，以这样的方式流转山林的不只新庄村一个村。金墩乡林业站站长周四杰说，他们这边山区算下来可能流转了两、三万亩。

金敦乡的上一级行政单位是云南省大理州鹤庆县，鹤庆的林地资源相对丰富，不知不觉间，这两年流转出去的林地，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鹤庆县林业局局长张光辉说：“我们从2011年开始进行林权流转，全县范围内总共流转出去全县林权流转面积是14万多亩。”

流转出去十几万亩的林子，数目不小，但是农民是否可以因此致富了呢？张光辉局长说：“我们这边最便宜是90块钱一亩，30年一年3块，最高的是150块钱一亩。30年，3块跟5块，就有一棵树，现在小小的一棵树，30年后就成材了，成材了以后你卖一棵树，5块钱都不止了。损失很大。”

林权转让的价格不高，贫困的山民没有直接受益，但是，如果拿到林权证的众多林业公司真正投资林地，在公司获得效益的情况下，同时让村民在承包林地里看管打工，从长期来看，拉动村民致富不是问题。然而，村民们发现，自从林权证被拿走后，这林子就再没有人来看过。

拿走了林权证，却不开发，这种做法还真让人看不懂。

林权证用于抵押贷款

那么，公司买这些林权证到底要干什么呢？

在鹤庆县，记者恰巧遇见了在村子里收购林权证的鹤庆森工林业公司的负责人何才拉。因为是暗访调查，这位负责人并不知道记者的身份，于是和记者坦诚地聊了起来。何才拉告诉记者，他们拿林权证可以办理抵押贷款。

鹤庆森工林业公司实际上是上海一家叫华仕达集团的下属公司。记者注意到，上海华士达公司前些年的一条公开信息显示，该公司在2014年，用26000多亩林权证担保，从福建莆田中信银行融资3亿元。原来，这收集来的林权证还真是为了贷款。

据了解，华仕达公司这样做已经持续一段时间，范围也不仅仅限于鹤庆。何才拉说，云南省宁蒗县是最早的，2006年就开始转了，转了100多万亩；在甘孜州转了20多万亩，四川总共转了六、七十万亩。

这位负责人误以为记者是有背景的外地人，居然做起记者的工作来，希望帮助说服鹤庆的领导支持他们的业务，这忙如果帮成了，就能从公司得到一笔费用，一亩有20元的好处费。

一亩林地，每年付给村民才几元钱，中间费用就有20元，据说，鹤庆有不少有点能力的人，已经签了协议，拿到好处费，准备大干一场。

在这位负责人手上，记者看到了森工公司与中间人签署的一份合同，合同上显示，甲方就是鹤庆森工林业公司，乙方是一个叫周志品的人，合同规定乙方为甲方办理20万亩林权证流转，好处费是每亩20元，完成目标后可以拿到400万元。除了合同，记者也看到了预付5万元的银行打款单据。

当地部门无法管

其实，利用林权证做抵押贷款这事，鹤庆县也知道。鹤庆县林业局局长张光辉说，这是林权流转中一个很大的漏洞：“这些企业打着发展林业的幌子，把群众的资源用低廉的价格买过去了，融资、贷款。”

遗憾的是，明知道是个骗局，林业部门却表示，他们想制止也有一定难度。金墩乡林业站站长周四杰说：“上面有政策，我们卡住不准流转给他们，我们没有依据。”

记者查看了国家林业局2009年实施的林权流转管理办法，办法规定，林权流转遵循依法自愿平等协商的原则，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强迫或者阻碍林权流出方依法流转其享用的林权。林权转让后，对受让方并没有后续制约的限制条款。

既然林权证是用来抵押贷款，贷款又没有投入林地，不知去向，这就意味着30年承包期内，这些林地不可能再得到任何开发，一旦贷款出了问题，农民将彻底失去林地。在新华村，已经转让林地的村民们也陆续从山外知晓了实情，大部分村民想退钱要回林权证。

然而，已经流转出去的林权证，再收回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如果林地不在了，这个贫困地区想依靠发展林业经济来脱贫致富的前景，恐怕也很难实现。

目前，云南省鹤庆县收购林权证的事情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前不久，《焦点访谈》曾经报道过云南省的另一个贫困地区临沧市，一家林业公司利用国有林权证套取贷款,伪装投资然后抽逃资金的事情，和今天报道的这件事情有多处惊人相似，两者都是以贫困地区为目标，假借林业开发的名义，利用林权证套取银行贷款。在临沧的那起事件中，套取的数亿贷款已经大部分抽逃，无法归还。据记者了解，目前，有很多所谓的林业公司正在各地大肆收购林权证，范围涉及到云贵川数个省份的贫困地区，套取贷款的金额动辄上亿元，这些行为如果不能及时制止，不仅危害林权制度的改革和金融安全，最终造成国家和林农资产的损失，也会让正在进行的贫困地区的扶贫工作陷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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