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网罗北二手车农机]「04」首漂大界河之第四章:界水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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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首漂大界河之第四章:界水无言

恩和哈达——黑河——抚远,三点一线为黑龙江中俄界江段的全长;以黑河为基准,分上江和下江。漂流考察、探险拍摄至此已经十分不易,首漂队并摄制组在这里停留了十几天,人员有所调整,还要修橡皮艇??

黑河市和布拉戈维申斯克市相距还不足1公里,江南人黄肤黑发和江北人金发碧眼,各自承袭并传播着文化观念与经济原则,以求平等,互惠互利。

首漂队摄制组开始忙碌镜头:中共黑河市委书记讲解架设缆车和建造大桥的规划;俄罗斯商品一条街的喧嚣和爱辉老海关的宁静;木结构的清真寺;满族人住宅棚顶的雕花艺术;鄂伦春猎手兼摄影家的猎物与照片;鄂族乡的篝火吊锅,烧狍子肉、喝酒、跳舞??

这之中张子扬颇有戏,他竟在此巧遇自家芳邻俄罗斯翻译玛吉娜大姐,也就不难勾出了两个人对于哈尔滨童年时代的幸福回忆。张子扬记起来上学时有一天没吃饭,祖母就上大街对面养奶牛的玛吉娜家买了一个萨一克(俄式面包),送到了张子扬读小学的班里去。

一个是导演,一个是翻译;一个中国人,一个俄国人。他们共同感到两岸历史确有不少相同、相通、相近、相似之处。为此,张子扬率摄制组过境,好一番拍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博物馆、纪念碑、造船厂、幼儿园。这是首漂队第一次出境,大家充分感受到亚欧以及中俄气息交叉而又浓郁地洋溢在大江两岸。

他们是黑水的浪花和黑土的种子。我由衷地欢喜目视远处农民和远处工人劳作的模样,当然承认俄罗斯人脊梁因劳动而生出的汗滴,也是美丽的珍珠,辉映着太阳的光芒。每到这时,我都想到,伟大鲁迅在《记苏联版画展览会》文中所说:“看见飞机、水闸、工人住宅、集体农场”、“令人觉得一种震动——这震动,恰好用坚实的步伐,一步一步,踏着坚实的广大的黑土进向建设的路的大队友军的足音。”这是一个方面。

另外一个方面,还有与友好与欢乐构成反义词的交恶与悲哀的往事,还有与这种凑巧的机缘和血缘相悖的情境,倒是黑龙江两岸被一方淡漠或者被一方扭曲了的整个历史真实。请注意有一位中共党员、历史学者、文艺批评家、中俄关系史研究者的理智和情感的促成与表白。这是一个从中学教师干到今天的文化厅副厅长职位上的人。学者的态度与风度使他所到之处的每次发言都魅力大增,而他言出大多使举座皆惊的思想积蓄好些是迸发在国家边界与边塞的历史演绎与根基上的。

他名叫刘邦厚。曾任中共黑河地委宣传部长。他在任期间有着一份“领地”和“杰作”:当地的历史陈列馆。他作为陈列馆的最优秀设计师,每每登上魁星楼顶居高远眺的时候,想像当年古战场上清兵抵御俄军入侵的拼杀,江水的血腥,火炮的烟雾,被弥漫和模糊的双眼总有泪水浸润。这里毫无自豪可言啊,更多的倒是受屈辱与被迫害的自尊!

刘邦厚可以滔滔不绝地大段大段地讲述历史,这里没有比他再好的讲解员了,他却有时面对大江缄默无言思绪万千,心中郁闷的阴霾经久不散,因为可以解开的谜总是不便解开的结。他说,黑龙江两岸的博物馆里陈列着共同的一段历史,描绘着双方共在的一个事件,评介着各自的代表人物,历史的荣辱毁誉绝然相悖,使自己沮丧又羞愧??

对此,戴着深度眼镜、嗓音极其洪亮的刘邦厚,不会熟视无睹和闭口不谈的。这并非出自于狭隘民族观念的表现,这是对人类史和地球史的负责。谁还害怕讲真话吗?!毕竟大江对岸有人就敢篡改历史:“阿穆尔的土地过去是俄国的;现在是俄国的;将来是俄国的。”

这颠倒黑白的一派胡言是用俄文镌刻在钢骨水泥筑就的壁式纪念碑上的。为重复这谎话还有浮雕等装饰;几个哥萨克人头戴高筒羔皮帽子,身着翻毛皮氅,趾高气扬地在拓荒似的,其塑造的年代为17世纪;以弯曲的大线条示意出了黑龙江的奔流走向,仅此一点还潜伏着无尽的时间企盼??贪婪无度的丑恶嘴脸!殖民主义者的最真实的心理。

这一幕恰是在俄罗斯联邦共和国布拉戈维申斯克市中心广场草坪上展览的。优雅的环境也好,恶劣的气候也罢,过往的人们和常住的人们,都会看见这里的浮雕和碑文,都会发生或多或少的联想和思考。张子扬和玛吉娜各自又都作何感想呢?!要知道,张子扬和刘邦厚自打相识后就结为好朋友了,当然——首漂队如此;刘邦厚如此。

“拍!拍!”张子扬催促着。很有些心烦意乱的他,就经常这模样。过江以来,才几小时,他就这样地不舒服,长吁短叹,声嘶力竭。一方面俄国人在原中国江东六十四屯的地盘上,对我们大言不惭地吹嘘历史、地理、人文、自然、物产、矿藏;一方面在阿穆尔地方志博物馆里竟展示着爱辉古城被毁之前的照片以及绣有大秦民字样的爱辉义和团旗帜??殖民主义者在其疯狂掠夺时是注意搜集和保存各种佐证的;说谎的学问只有说谎者本人最善于精心设计,高明之处还在于谎言中间包含着大量事实依据。我们没有的或者不要的他们都有或者全要。

“拍!拍!” 张子扬催促着。摄像师要灯光,又要讲解员俄罗斯大妈一会儿多说两句,一会儿少说两句??随队译员,黑龙江省旅游局边境旅游处处长吴文治,更是忙不迭的。他倒使张子扬很满意,认为这是执导CCTV’87英语元旦综艺晚会遇见英籍专家彭文澜以来又一最好的译员,当然此次是俄汉翻译,而前一次是英汉翻译。优秀的译员,文史哲都要懂,才能够信达雅,时下又多出一层生意经。看,这边的黑河市和那边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除去旅游者外,多为买卖人了。被逐渐淡漠或者被已经扭曲了的整个历史真实,就在黑龙江两岸!

“我请一个中国人到酒店里喝烧酒”,当时在爱辉附近旅行的俄国大小说家契诃夫,在其书简中这样写过,“他在未饮之前举杯向着我和酒店主人及伙计们,说道‘请’。这是中国的礼节。他并不像我们那样的一饮而尽,却是一口一口的啜,每啜一口,吃一点东西;随后给我几个中国铜钱,表示感谢之意。这是一种怪有礼的民族??”

可是,就在古爱辉城址,卡伦山顶,有一个浪漫的文学青年,佩戴乔治勋章做着英雄梦幻的俄军上尉,与一位清军炮手,在战火中同归于尽。有人给这个为沙皇尽忠的俄罗斯上尉,写了一篇祭文,被收在《攻克爱辉》一书中,其编辑也是那场战争的见证人,当时的阿穆尔报主笔,一个极端民族主义者。

对比之下,在历史上,“一个怪有礼的民族”,迎来的却是挨打,“攻克爱辉”的炮火与厮杀。这无疑也是一种悲哀。念及此事,我们也总应该从中得到某些警醒。张子扬对这一段漂和拍的印象尤为深刻,他说:

黑龙江很特殊,在同一条江上有两个碑,既说明了这里几个民族的辉煌,又说明了它的衰败。尼布楚条约碑,瑷珲条约碑,前者据说是在上游,但是在左岸,还是右岸不知道,没找到,挺遗憾。瑗珲碑就在爱辉城,现在只有一棵树。

还有一种发现,就是在黑河。10年前,咱们这边一片黑暗,一条大标语“打倒新沙皇!”然后,就是晚20点之后就戒江了,不能走了,而对岸呢,一片灯火,相当辉煌,他们也有一条大标语叫“给世界以和平!”那个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次我们到那儿去,直接就出国了;到对岸布拉戈维申斯克(原来都是中国的),拍那里的博物馆,这是我们收获最大的,给我们一种震憾,博物馆布置的非常好;他们同时自豪告诉我们,1995年是该城市建城135周年,有个展览正在开放:第一批到这儿开发的人,照片特别特别祥尽;而且,博物馆内所有东西都是半立体的,不像咱们都是统一的大玻璃柜(就跟养热带鱼似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是封闭的,很稳,他们自豪地说,他们有怎样的矿、多纯的金以及煤、树、马鹿(很大而恐怖)。

我们看到一幅巨大的特别漂亮的油画作品,但他们不给解说故事背景。不过一看就知道,他们说是讲当年我们和你们满族人打的一场仗,其实就是雅克萨之战,战争的结果就是签订了《尼布楚条约》(康熙)。这还算是中国有主权的一次条约,打了个平手。他们可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挺回避这段历史的。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这块土地原来是属于谁的,但确确实实他们把这块土地建设得很好,并且十分珍惜这块土地。

所以当时我就想,在这一集中解说词是什么呢?第一句就应该是:中国缺少博物馆。

因为就我来看,咱们博物馆,历史博物馆,现在也是改革开放,哪儿都一样卖家具,革命博物馆也一样。就说白把它作为博物馆,就我们思维上,那种感觉上,文化的东西不够。没有人家那种实物陈列,他们的展览很立体,不是一间间的小房子,而且各种各样不同的布局,让你觉得这里特有意思、置身其中。

包括苏联卫国战争的情况,这种小城市都有纪念碑,而且特别棒(解体之前都有长明灯,天然气什么的,现在都停了,也许是为了节约能源,显得有些萧条)。

有一个细节特有意思:是留给下一个世纪的信,在一个墓碑上有一个铁箱子,有一些文字,假设是这些烈士留给下个世纪这个城市年轻人看的信,说是明年(就是1995年)打开。翻译就说,里面写的什么咱们就不知道了。而且写的这个信他们年轻人看不看的进去,这也不好说。

有时候就感觉到从意识形态也好,从历史也好,一瞬间的变化吧(以前去就会肃然起敬,这次他们也有,我们也默哀,也献花,但就觉得战争,虽然也是正义战争,因为一些特殊的背景、时代特点,好像它的价值就和当时或者和某个阶段又不一样了)。这一瞬间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感觉),反正挺恍恍惚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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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拍了他们的幼儿园。他们幼儿园确实是非常非常之好,这是一个船厂的幼儿园(红星造船厂),小孩也非常小,里面的设施,小孩游艺的场所,包括那些小孩,感觉上还是有钱,物质上比较丰富,也有文化背景。小孩有小游泳池,有很多沉在水中的塑料玩具,问我们是干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说是怕小孩在水里玩没意思,专门是放到水里让小孩抓着玩的,就这么一个小细节,我们大家都有一种感触:人家为孩子想得这么周到。这个也拍了一些东西,作为一种比较,包括小孩的文化设施,弄得也比较有特点。

同时也拍了一些商店,大商场(一日游的,过去倒东西什么的,觉得挺好玩,也拍了拍)。

后来我走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放在橡皮艇上,然后就从黑河往下漂。

那天就怕下雨(在这之前,下了一次雨,挺悲惨的,船搁浅在江心,大雨下得挺吓人的,所有东西都拿不了,一些胶卷,磁带,幸亏没拍东西都进了水)。

后来我们就在艇上沿江拍,因为我们在对岸都知道了沿江下来对岸会有什么,黑龙江到现在没有桥(可能要建桥),所以一切都没有遭到现代工业的侵扰,而且这条水系(全世界大概有三条水系没有被污染),中国也就是这么唯一的一条未被污染(还是和俄共有的)。

我们在拍的时候,把当地有关人士找来,说现在站立的这个地方要建一座桥,在那个地方建索道,我们在对岸还拍了歌剧院,采访电视台,在电视事业的发展上,我觉得中国绝对有优势,俄罗斯这几家电视台都是租的剧院的场地,演播厅很小,人也少,制作能力也比较差。我看咱们电视台这个大楼、这个气势,这在苏联远东绝对没有。我们拍了一些东西(就是将要建桥的地方),就想,再过两年再来,就没有这种一览无余的感觉了。沿江就拍了些特别是要建一些设施,破坏它原来的风掠的地方我们也比较侧重。

我们从黑河漂到爱辉,正好漂了一天。在这儿自然景观很有意思,一般的河都是东西走向,但从黑河到这儿之间就出现了南北走向,叫十里长江;当地人传说,黑龙江到这儿,就变得特别直,就说,当地应该出十个(文武)状元。

果不其然,后来这地儿真出个九个将军,完全可以再出一个,但后来他们修城墙把风水给破了。这些将军很有气节,在整个清代对镇守边关做出了贡献,这九个将军都是画的图像。我们在对岸博物馆采访时,他们有九个学者的照片,因为这些人在这儿考察,有些新的发现,他们当地有九种植物,就是以这九个学者名字来命名的。

可是,咱们现在只能找到三个将军的墓,博物馆里只有一个将军的浮雕(好像还裂了,反正挺窝囊的)。我觉得,作为一种历史的继承和思考,咱们这方面做得不够,不好(可能也是因为没钱吧!)漂“十里长江”时,晚上我们就露宿,第二天早上就听他们喊“快看,快看”,出来一看,江对岸大太阳特别红,江也离得相近,我们的艇,国旗呀,都特别美,很难得的是一般太阳都是在江的尽头,就是顺着江升起(东边),但这回是在对岸,这很难得,拍了许多这样的自然景观。

黑龙江每一段历史都是用血和泪书写的。首漂队长兼电视专题系列片总编导张子扬,愈发感到,就在这20世纪末,用电视手段为黑龙江作一次大纪实,再苦再累再惊再险,任何镜头也不能漏拍,很多地方都去拍过两至三次,哪怕是魔鬼出现过的废墟??

于是,张子扬与当地旅游局长于利和林业局长刘学义联系好后,8月14日,由哈尔滨二上加格达奇,补拍了嘎仙洞的镜头;8月25日,又回到哈尔滨再二上黑河、孙吴和逊克,重摄了当年知青事迹、日军侵华罪证等展览??

我们在拍摄时,一路采了许多野花,编成花环。我就想解说词这么说:“中国缺少博物馆,中国也同时缺少纪念碑”,我们在俄罗斯见到的纪念碑特别多,哈巴罗夫(就是我们历史书上讲的双手沾满中国人鲜血的侵略者)更了不得。哈巴罗夫斯克火车站迎面立着他的雕像,咱们所有中国人到那儿都不在他像前留影。我们就想,以后如果有条件,我们会在那里为劳工立碑的,当时,只能编些花环,作以凭悼。这也是一种参与,自然真实的一种感觉。

张子扬讲到:

还有一个有意义也有意思的事,拍到罗北,这儿是知青的重地,大本营,是老知青(胡耀邦当团中央书记时发了个号召,支边)北京、河北、天津,来了一批青年(当时领队,授旗是杨华),到那儿之后出现了北京村,河北村呀,然后才有十万官兵,才有右派,才有百万知青,是这样一个延续和构成。

我们去时,杨华他们已经是爷爷、奶奶了,他们就讲当时的事情。后来发生件事,我们回去拉器材的车莫名其妙的给撞了,我就想一定有事,后来才知道,这一路该扫的墓我们都献了花,可以说见墓就献花,但在罗北时没有扫金训华墓(一个知青,当时不知道有他的墓)。

于是,我就对他们说:“知道你们车为什么撞吗,一定是金训华不高兴了。”回到哈尔滨,我还说不行,一定得回去补拍。后来,我和尉平专门坐火车到金训华墓前去了。当时他妹妹刚刚给他扫过墓,才5天(他妹妹现在是上海自行车三厂工会副主席,五年去一次)。去年金训华女朋友的一家,还专门从上海赶来给他扫墓(当然我们没拍到)。我们可以作为解说词来说,因为这是一种情感,所以我说必须得拍。

这次意外的收获是,当年与金训华一起下水救木材的一个被救上来的老知青,把他找着了,把当年的村支部书记也找到了,这些人在现场说了说。而且,今年去赶巧水和去年一样,吻合了。

对待罪之最,何不竭之尽,要不怎么能有资格伸直腰板走在哈尔滨市诸如靖宇大街、 一曼街、尚志大街、兆麟街上呢?这也正是众多当代人对于大界河黑龙江的全面审视、重新思考和无限热爱的激情所致。

首漂归来的较长时间,张子扬从北京给在哈尔滨的我打来电话,说,他将介绍爱辉历史陈列馆的馆长吴定良向我讨些主意,提些建设性意见或者建议。张子扬还讲到,此时那位馆长就在他中央电视台国际部的办公室里。我觉得,爱辉人对此的确肯花工夫,很有诚意,当即提出——黑水理论。以后那位馆长带一小组专程来哈尔滨访问我时,我系统地阐述了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建议爱辉历史陈列馆应该拿出与黑土文化足以并驾齐驱的黑水理论,以此来打主题、树形象,成为换一个地方所不能有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所以,我说,黑水理论和黑土文化,是需要给予同样的重视的。黑龙江是怎样由内河演变为界河的?就是一个永久引人反思并且反省的重要课题!然而,我还进一步说,黑水理论和黑土文化,又要采取一览子看待的方法,也就是必须升华到黑龙江大流域的完整准确的层次上去认识问题和分析问题,把握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精髓,不能有土没水也不能有水没土。

那位馆长以及小组似乎很赞赏我的建议,他们还辅助着举例说:“爱辉的行政长官当年可以管到齐齐哈尔,是好大的地盘呀。”雍正三年(1724年),总理事务王大臣为了移民实边提出:“黑龙江将军所驻之齐齐哈尔(康熙三十八年,移至齐齐哈尔)地方硗薄,难以耕种。令将军移驻黑龙江(今爱辉),实属有益。”经皇帝钦定,得旨:“依议。黑龙江地方,捍拒俄罗斯,今令将军移驻黑龙江(爱辉)。著增兵三百名”,“令其驻扎管辖”。

从黑河市向黑龙江下游走约30公里处是爱辉古城。爱辉,原作瑷珲,也叫爱呼、爱浒、爱虎。上个世纪末,这里曾是“居民四万、商贾三千”的繁荣发达的边陲重镇,类似现在的黑河市。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沙俄乘八国联军攻占北京之机,侵入我国东北。他们制定了骇人听闻的海兰泡惨案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接着攻占了爱辉。清政府军和义和团民军抗击侵华俄军,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惨烈的战斗,爱辉古城被俄军烧毁。战火中所剩的魁星楼等历史遗迹,如今已重修,首漂队并摄制组拍下了众多游人凭吊的镜头。

“拍!拍!”张子扬催促着。1993年7月1日前后,首漂队并摄制组,在黑河以至于爱辉,停留的时间最长了。中间,张子扬飞回哈尔滨,黑龙江省旅游局局长张庆和在国际饭店,和我们亲切地会见并小酌。张子扬又飞往北京开了个座谈会,才返回黑河的。拍黑河,拍爱辉,拍孙吴,拍逊克,有古城址,有大市场,俄军的枪痕,日军的碉堡??

“拍!拍!” 张子扬催促着。看着眼前,每天黑河与布拉戈维申斯克双方,都有近千名游客相互过境,有很多人背着大包,里面装有准备做生意的百货和服装,也算是一道绚丽的风景。任凭怎样也难想像冷战年代和白热化战斗时,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幕又一幕的惨烈残酷的场面。为了揭开那历史的封尘和追寻那时代的步履,首漂队并摄制组,既把镜头几次拉回到哈尔滨,借以观照黑龙江大流域历史全貌,又先后两次到黑河、爱辉、孙吴、逊克,从多视角捕捉好大特写??

一路漂下去,一路拍下来,满江的悲愤,满江的欢欣。大界河黑龙江,给首漂队员上了一课又一课。杨柏林,前中共孙吴县委宣传部长,现任调研员,县政协主席,只因为当年侵华日军声称过“大大的孙吴,小小的哈尔滨”,就哪里也没兴趣去了,一生专门研究孙吴,为孙吴县日军侵华罪证展览馆,自费购置展品。科技领先并非全是物质文明,那些毒气弹就铁证如山。张子扬钦佩他,送他一架自己心爱的照相机;他支持张子扬,在老伴身患肝癌卧床不起以致于辞世时,还在为张子扬当向导和作解说。

比如,张子扬指挥摄像员重拍的时候,总是有着更深一层的感受,第二次到孙吴,又麻烦杨柏林,思想受到的触动则更大了。用摄像机的推拉摇移,是根据实拍地点需要来决定的多种手段。被称为“历史的后院”的孙吴,那幽静的逊别拉河沿岸,尽是日伪时期军事遗存,也就需要多景别才能拍摄完全。以杨柏林为代表的历史研究小组,是个自发的群体,没有固定编制,全凭自觉来干,他们要把孙吴研究个透。没有资金和设备,他们骑自行车到乡里去收集民间口碑、录制声像资料、征调各种文物,都要四处求人,常被误解,终于办成了孙吴伪满历史陈列馆。

有了杨柏林这样的好向导,对孙吴的情况真可以说是无所不知了。据杨柏林介绍说,这是个1937年才由日本侵略者圈定而设置的县城,只因其地理位置“进可攻退则固守”的战略作用,就被日本参谋本部视为了“后勤之地”。的确,此地与苏联隔江相望,南通哈尔滨,北接黑河,是一处地势平坦的盆地。日军把该地区取名为孙吴县,可能与古代中国文化相关,是出于对孙膑、吴起两位将军的推崇吧,只是地方用得太不恰当了,且制造了浓烈的军国主义劣痕,强迫大批中国劳工构筑了用途众多,从地上到地下的军事设施群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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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一个边陲小镇,日伪时期曾建有两座发电厂,至今仍能感觉到北电厂当时的规模和气派。站在设备完全拆除的五层高的空大楼顶端拍摄录像,孙吴县城全景可以一览无余。当年,这里还建有兵工厂两座、军用飞机场三处,至于明碉暗堡以及山洞掩体之类简直无法计数,而中将官府、军人神社、野战医院和慰安所等也算一应俱全。尽管抗战胜利时许多人出于对日寇的深仇大恨拆毁了不少的日伪建筑,但现在仍然可以指出某座建筑当年驻扎的机构是何所在。现在的县人民检察院,为当年的铁道株式会社,县公安局招待所呢,当年驻扎着日寇守备队,农机公司当年是银行??

类似的“繁荣”绝对是“桎梏”。荒寂的沃土变得那样嘈杂的时候,足以使黑龙江水注满血腥。杨柏林在中共孙吴县委宣传部长任上时筹拍过一部电视专题片《不能忘记的历史》。现在,他看我们也是来拍摄电视专题片的,自然给予了绝对无私的帮助和支持。他引导首漂队摄制组走访了自己曾不知走访过多少遍的废弃的山洞、残留的军用地和实验场,参观了日本侵华罪证展览馆??甚至看着在逊别拉河水里打闹的顽童,他也能道出多年以前一匹染疫死马给整个孙吴带来的那场瘟情。

孙吴人的襟怀是袒荡和开放的。杨柏林说:“我提出两点,向县委报告。首先是说兴办旅游,孙吴地处黑河与五大莲池中间,又是黑河区域内的中心腹地,若以五大莲池为发端,游孙吴后北上古城爱辉,再经黑河或逊克出境赴俄罗斯,是一条很好的边境旅游线;其次是说国际友好,历史研究不是钻故纸堆,有好多文物的价值都足以表明其现实意义,日本朝野上下反战友好是主流,鼓吹军国主义复活的右翼势力也很猖獗,日本有些和平进步团体经常来华搜集证据,也有二战后遣返的日军官兵中的大部分人企盼着故地重游,营造成中日和平友好新氛围。

界水无言。界水有情。从黑河去爱辉的路边,有大片的西瓜田和香瓜田,也算当地土特产品。中国和前苏联恢复边境贸易的初期,第一笔也是最著名的交易众所周知,就是用中国的西瓜换回了前苏联的水泥和钢材。首漂队并摄制组先后两次访问黑河、爱辉、孙吴、逊克,受到黑河等地人民热烈迎送的同时,更品尝了不少当地的西瓜和香瓜,也在江水中与俄罗斯联邦共和国边防军巡逻艇上的官兵相互致敬,还与布拉戈维申斯克市民有过频繁接触,都是融洽和动人的。

孙吴至嘉荫的公路,在黑龙江南岸蜿蜒伸展,不失为很能够动人心魄的一段历程。首漂队并摄制组的人们在此经过,竟然遇上了瓢泼大雨。汽车也坏过。大个子摄像显露其修车才能,他那份得意,吹嘘一道儿。

这时,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大学里新闻学院或新闻专业,开汽车驾驶课的重要乃至必要了。后来在抚远,由东方第一哨返回的途中,两个摄像抢着开车堪称精彩。

张子扬描述孙吴说:

人文景观上,我们去孙吴,这是日本侵华时的一个重镇(根本不是在哈尔滨),当时日本人就说:小小的哈尔滨,大大的孙吴。就是说,孙吴全是将军在这儿,日本的中将,哈尔滨多为少将,它在这儿所有的要塞、工事、飞机场现在都有。

我们去拍飞机场(现在都晒粮食了),我们打着火把进到兵器库里,还有一个地方(实际早就发现了,但遗忘了,三年前又重新发现了)。所有的毒气,当年留下的毒气弹,都埋在这里。我们去拍现场,一个大水坑,旁边全都是毒气弹呀什么都有。这以前从没有人拍过。

在孙吴,整个日本人的东西,731部队的,全都在。水池边立着牌子,小孩在旁边放牛,问他们一些话,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去采访老劳工(河南的)已快70岁了,讲那个发电厂,讲他怎么来的,很感动,也让人激动、悲伤。

我们没有找到劳工的碑。后来在江边有一个,还是日本军医给立的,军医是日本少将,他可能良心上自责吧(后面写着他们开垦此地,殉职碑)。

我们在孙吴,还拍到一个日本人加入了中国籍,完全是个鄂伦春人了。他当时不够战俘年龄,没人管,鄂伦春人收留了他,他在日本的家人还以为他死了,立了碑,后来他回了一次日本,还有他站在自己碑前的照片。

到现在,孙吴还有一个军火库、汽车库,油库没有被发现(不知道在那儿,找不着了),这次我们正好碰到一些孙吴老兵,旧地重游,团长都七、八十岁了,准备写书,呼吁和平。这样一来,一下了使这块地方变得立体了。

从孙吴到嘉荫必经逊克。孙吴——逊克——嘉荫,三点一线,呈锐角形,在四百万分之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上标示得很清楚,只是孙吴比嘉荫靠逊克更近一些。

最早,中苏对峙,冷战阶段,听说过逊克有军马场。军马的剽悍、雄武和骏烈想必早有美誉。而兵团战士会像当年红军战士那样总是喜欢夸赞宝马良驹,包括他们那些与坐骑颇具传奇色彩的各种历险。我们没有来得及去访问军马场,更不知晓军马场目前是否还在。我们却在光荣牺牲的上海知青金训华烈士墓前默哀许久,采撷献上了挂着露水的鲜艳花朵。

逊克,是逊河与奇克两地的合名。宣统元年(1909年),原为黑河府辖地的奇克特,“距瑗珲县城二百余里,实有鞭长莫及之虞”,于是,奇克特设置了卡伦,以万钟为卡宫。宣统二年(1910年),逊河口北岸添设一卡,名曰逊河口卡伦,由瑗珲兵备道委派毕拉尔路协领兼办,招集牲丁开垦荒地。

“废止黑河省奇克县及逊河县,于其地域设置逊克县”,伪满康德十年(1943年)7月1日,《满洲国政府公报》这样发布。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行政院公布的 《东北新省区方案》中,按民国惯例,称该地分别为奇克县与逊河县两个县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民主政权建立以后,仍然设逊克县。

奇克镇,沿黑龙江南岸,呈长方形分布着,为中共逊克县委和县人民政府驻地。斜对面,在黑龙江北岸,有俄罗斯联邦阿穆尔州米哈伊洛夫区波亚尔科沃镇。

界水奇缘,正是在这一区域发生的。同饮一江水的爱恋与亲情只在于地缘以及血缘关系的形成,中俄村民联姻现象,既曾经代表时尚,也证实以往历史。这使得首漂队并摄制组的镜头里摄录到许多十分有趣的爱情故事。队长兼导演大胡子就用山东话和一位长着黄头发、蓝眼睛和大鼻子的人扯起家常。这位中国老人有着俄国血统,他却坚持自己的儿媳乃至孙媳必须要娶山东妞儿,还颇有风趣、情感和个性地说——“谁不说俺家乡好?”

显然,这位混血儿老年人所说的家乡,有着肯定的黄河流域的明确含义,但这又不能够排除其流域涵盖水土即包括着黑水和黑土的界定。于是,我们有理由说,加之长江之歌,黄水谣和黑水谣的多重奏,才应该是完全意义上的中华民族数千载文明史的摇篮曲。水是生命之源,养育了人类,养育了华夏。

然而,历史的长河也是多义性的,人类生栖繁衍的浪花,总跳跃着具有标志性与情感味的征兆,又是与生俱来并且亘古不变的亮色和强音。我们的界水甜旅则有幸记录如此因开放而获取的一对又一对、一家又一家的特别组合:这是众多的能讲汉语和俄语两种俗语与俚语,既喜食奶制品,也爱吃豆制品,大葱蘸大酱也会造得绝对香的村民。逊克县边疆乡边疆村的235户人家里——有中俄村民后裔千余名,占全体村民总数的将近八成。是的,假若谁来肩扛摄像机在村里转游,看不见混血儿才怪呢。

当年在哈尔滨,有很多外国人。不仅中国人自己,包括日本人和朝鲜人都习惯称纯血统俄罗斯人为“老毛子”,老毛子爱嗑葵花籽,就说是“毛嗑儿”;混血儿呢,被称为“二毛子”或者是“三毛子”。我不知道这称谓有无贬义,但总是以中性词使用着。早在本世纪初,中俄两国间在当地已有官方地缘性往来——“交通”;随之双方边民的交际也频繁和深入起来,不仅出劳力、做生意,还有联姻,纯民间式的涉外婚姻,又是绝对人情昧和感情化的——因地缘而血绿的界水奇绿。

界水奇绿是天赐良缘。逊克县边疆乡边疆村,现今最年长的老祖宗老毛子叫莉萨,在她的身上有着讲述不完的朴素又风趣的故事,也许不很波折,但一定会动听。当年,说不清有多少中国男性青年,大胆地跨越黑龙江,由南岸到北岸去出劳力或者是做生意,时间久之,与俄罗斯姑娘谈上恋爱并终成眷属。

待其中的一部分人由北岸返回南岸定居时,已是夫妻双双并且子孙满堂了。莉萨当年才十几岁,就是大致上如此情形,与中国青年封氏结婚的。封君未足不惑之年不幸谢世,可怜莉萨为养育子女而在界水一方顽强生活。天涯何处无芳草,好人终会有好报,莉萨已有重孙子了,叫“四毛子”吧?

有资料表明,类似中俄村民后裔,他们的父亲或者祖父大多来自山东掖县(莱州)、黄县(龙口)和平度县,而母亲或者祖母又多为纯粹俄罗斯血统的人。持续到20世纪40年代,村里已有中俄村民联姻家庭40来户。如此一对又一对、一家又一家,生活得都不错。瞧,花甲之年的中俄村民后裔王志刚,参加过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在战火中经受过考验,至今仍然一派军人风度,说话办事十分麻利,算是“二毛子”代表。再看一对“三毛子”幸福夫妇,混血儿赵振祥与汉族媳妇王桂玲,两口子务农,以种田为主,也没少养鸡、鸭、鹅,更养一些猪、狗、猫。应该说,这两人,很是会生活,生活得挺棒。

另一种情况是,男方为纯粹的俄罗斯血统,且有外国国籍的,女方则是中国人。这种“国际倒插门儿”现象,虽然实在为数不多,却和男方为中国人,而女方是俄罗斯血统一样,极其富有爱情魅力。格里别尼古夫·米哈伊尔·阿里克赛耶夫一家即如此。村里人习惯地管他叫米沙,而他的中国姓为邱氏。这是一个足以打破界水村落平日寂寞的活跃家庭:随他为中国姓氏的女儿是村俱乐部舞会上的大牌明星;与儿子利用自家宽敞住房合办的电视播放站十分红火;胞弟购置的北京吉普则成为村中首辆有偿服务的“的士”??

界水奇缘是双边选择和双向交流的,其表现的民俗与民风甚为别致。

从人们的仪容和体态上看得出,“三毛子”与中国人形象大同小异,只是身材修长,尤其腿部更长;追溯上去,“二毛子”则明显有俄罗斯人模样,棕色的卷发,鼻粱很凸起,褐蓝的眼珠,眼窝也深凹,男子更是身高体壮。

穿戴也是,就女性而言,老少也好,冬夏也好,盛行裙服;男子汉们呢,垂钓和狩猎,都是行家里手。于是,这里还呈现出粗具规模的旅游网点态势,由村民们开办的个体旅店和饭馆生意略显红火,更有一部分村民办理护照由南岸前往北岸老家省亲,足以构成跨越国界的爱恋与亲情的暖流。

逊克县边疆乡边疆村设有一所小学校,中俄村民联姻的子弟也都在此就读,享受全民义务教育。这些天真、活泼、健康、聪明的中俄村民联姻的后代,在很通畅的汉语和俄语的双重语汇一并使用的环境中,在丝毫也不陌生的特定生活氛围里,同时饱餐来自两个伟大国度的文化食粮与文明营养。小学校正在放暑假,这是全中国大、中、小学校乃至于幼儿园更包括托儿所的统一时刻表。

翠绿的植被,墨绿的江水,提供了硕大的空间,放暑假的小学生很爱在小村边上丘陵地带撒欢奔跑,他们像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又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这从一个侧面揭示出了黑龙江大界河中俄南北两岸人文与自然的水乳交融。

希望在明天,萌芽在成长,是界水奇缘的新美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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