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具里的光阴
农具里的光阴
资料图
从炎帝神农氏“因天之时,分地之利,制耒耜,教民农作”起,中原汉民族就是一个典型的以农为业的农耕民族,历代王朝,无不劝课农桑。“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
农耕,自然少不了农具,如原始的斧、锛、凿,及后来的大田作业农具耒、耜、铲、锹等。农耕器具,是农耕文化的图腾,农具的不断产生和逐步改进,极大丰富和促进了农耕文明的延续与发展。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农耕文明的源远流长,成为中华文明的母体和基础。然而,21世纪前后短短几十年间,随着工业文明和商业文明的春潮带雨,及信息化时代的大浪淘沙,亚欧大陆东部这块广袤的土地上,绵延了几千年的传统农耕文明悄然而迅速退潮了。
一种古老的耕作方式被机械化终结和取代了,被敬天惜物的农民倚仗了几千年的传统农具陡然闲置了,农人手上的老茧尚未消尽,这些已失去实用价值的传统农耕文明的产物,就如洪水过后遍地狼藉的遗留,被遗弃在时代的海滩上。
曾经,它们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延续、承载和浓缩着古老的农耕文明;曾经,它们是一个时代甚或漫长历史的记忆。而今,一个时代消退了,一种生产和生活方式消退了,消退成一篇篇怀旧散文里的乡愁,消退成一首首田园诗词中的怀念,消退成一件件农具英雄迟暮的落寞惆怅。
在平畴千里、绿野阡陌的华北平原,“邢国故地、襄国故都”的邢台,是退休干部郑成明的桑梓故地。缘于对家乡和传统文化特殊而浓厚的情感,他自筹资金创办农耕文化展览馆。《开馆寄语》中他说,长期的农耕生活孕育发展了中华文化。我们的根在乡村,中国民俗传统的根在乡村,中国文化的根也在乡村。
劳作,那是农民对土地和庄稼的膜拜,农民借助的,不是燃香,不是祭师巫语,而是手中的农具。大地作纸,汗水为墨,满地的庄稼葱茏着他们作品的厚重,而四时的农具,就是他们手中的笔。
斗转星移,这些原汁原味被时光风蚀得沧桑如诗的农具,这些或笨重或灵巧或简陋或复杂让无数农民累弯了腰的农具,会让后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粒粒皆辛苦”的稼穑之艰。出身乡村的他不忍看着这些古旧、斑驳、具有历史温度和记忆的农具被遗弃、被毁坏、被烧掉,几年时间,如同一株庄稼对土地的眷恋,如同一位老农对丰收的祈盼,郑成明花费十几万,执著而痴迷地从民间搜集、收购那些“濒危”的旧器具。
如今,河北省邢台市清河县坝营镇的农耕文化展览馆里,就林林总总收藏着耕地的犁,平地的耙,耩地(播种)的耧,割麦的镰,碾场的石磙,打场的桑叉、木锨,打稻的连枷,木轮的马车,木制的食槽,牲口的套绳,耕牛的铃铛,及竹编的箪笼,荆编的粮屯,柳条、蒲草或竹篾编织的畚箕,舂米的石碓,加工粮食的石磨、石碾,手摇的纺车,结构复杂的织布机等300多种3000多件生产及生活用具。
恐怕再精妙的文字描述,都无法替代眼前实物的直观、真切与生动,郑成明用这种方式回望历史,追寻根脉,留住乡愁。
我去时,正赶上老师领着一些小学生在参观。半个世纪前,这些让人熟悉到熟视无睹的器具,如今出土文物般古怪地静默在孩子好奇审视的目光里,仿佛那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道具。
农具,是农耕岁月的活化石。每件农具里,都贮藏着一段旧时的光阴,每件农具里,都留存着一段渐行渐远的民俗风情,每件农具里,都渗透着一段浓浓的乡愁。
当乡愁在旧时的光阴里发酵,就会酿成一个民族、一个时代无法抹去的沧桑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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